刚刚坐会，想着写点东西，在小情小调之余顺便拿身边朋友咂个味道。突然从大姐的嘴中得到一个很悲伤的消息。常年为我们收废品的一位老人，相处想必已经快十个年头了，在肥年即将到来的当头终于还是倒下了。几天前突发脑梗，据大姐说老人经济困顿，无法承受高昂的恢复费用，现在已经回到农村与老家留守的女儿相依为命。我甚至无从知道老人的姓名，每次见面也只是以大姐相称。印象中的老人一头稀疏的花白发随便用一个毛线小帽箍上，古铜色的脸上，岁月留下了深刻的痕迹。和蔼的眼神已然有点混浊了，却依然清晰地闪着善良的光芒。偶尔笑起，暴露了嘴里已经零星的牙齿，笑容依然如温暖和熙的春光。因为常年粗重营生，双手结满了茧子，特别到了冬天，更是裂满了口子。老人总是着一身八十年代流行过的黄绿军装，即便在春秋天还是穿着棉裤。我数度以滞销的衣物相送，总被她婉言拒之。老人七十有几，与城里那些注重食补药补广场舞的同龄人相较，明显沧桑了许多。投射到我心中，却是相貌端庄，温婉善良，内心坚强。虽然平凡到从没想过得到精彩，也从不期盼远方，甚至必须努力挣扎才能活下去。却以弱小的肩膀撑起原本不应该由她来支撑的家。这世界从不缺少主角，很多人注定平凡甚至委曲一生，但凡努力生活，对周围施以善意，都值得被尊敬。而这位老人确是我不多由心底里深深尊敬的人。
老人当初来南京是投奔打小工的唯一儿子。古典的老人总是更愿意与儿子呆在一起，哪怕清粥小菜也不嫌弃。儿子早年在秦虹小区买了一套小房子，虽然局促，到底是属于自己的。然后顺理成章结婚生子，早出晚归，把老母接来身边。不幸的是，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儿子精神上出现了一些问题，然后就失去了工作的能力。那年老人已经过了古稀，开始拖着一辆刹线不太灵，后轮不太圆的三轮货车，每天从天边鱼肚白到华灯初上，在城市里划着曲线折线和圆。她的内心里却只有两点一线，一头是一日三餐，一头是家人的安详。已经无法介怀每一个过往，他相信只要儿子在身旁，她就有了光。即便艰辛，也从不迷惘。如今的人们习惯把废品统称为垃圾，在寸土寸金的房子里没有为它留哪怕一个角落。于是老人纵然每天多走上三五站路，尽管出门再早一点，回家再晚一点，收入依然微薄。即便如此，老人依旧保持风骨，不讨嗟来之食，不受无功之?，坚持良心交易。每次为我们把废旧收拾停当，老人总是反复认真称过，然后都是在与潘大姐推来挡去之间，丢下钱就走。很内疚的是，每次老人都还多给个三两块。无数次与她强调，这些钱对她或许更加重要，而交到我手中只会浪费掉。我只是希望有个人可以定时把纸箱清理罢了，人们都是相互需要。老人不依，说是很感谢我们常年照顾，至于钱，对每个人都很重要，赚钱要有理有节。这是原话，我不敢乱加半分，现在想来，有点黯然落泪的冲动。很难想象，几十斤上百斤抬上搬下，最后只能落个十来块的差价，有时只是我们半份面条的价格，却是老人的全副碗钵。一生之中，身边路过的人何止千万，能记住的少之又少，真正让你感动的凤毛麟角。那些人并非满身名牌之辈，也一定不是巧舌如簧之流，那显然只有躯壳而已。真正所谓人，是皮囊之内盛放的精神，那才是人的最美妙之处。
这世界到底还是不公平的，你的坦途，或许是别人的台阶，也可能是别人眼前的围墙。不是听几个励志故事就可以排解我心中的悲伤。社会前进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强大的不傲慢，平凡的不自卑，我的胸膛也可以是你的脊梁，人们相扶着共同成长。而至少在现阶段，我们似乎恰恰相反，强大的吝惜善良，平凡的自暴自弃，中间的你争我抢。无力改变生活时就改变自己，不能立功立言，最后索性连德也不立了。与他们相比，老人的形象在脑中逾发伟岸挺拔。我很遗憾没有挥别老人的背影，认真聆听她的故事，有可能的话，与她分享一丝丝希望。当然，我还是相信终会与老人再次相遇，然后坐在她的身旁，告诉她正象她曾经每天清晨离家时那样，哪怕夜色仍黑，天边终有曙光。
知足者老张